1992年开始的足球职业化改革并没有在中国建立起真正意义上的职业足球体制。实际运行的是一种半职业、半官办的体制。这种混合型的体制存在着深刻的内在矛盾，不但没能集中两种体制的优点，反而彼此互相干扰，制造出各种棘手的问题。 
 
　　这是中国足球至今没有走上发展正轨的主要原因。

　　最近的事态发展为中国足球的体制变革创造了机会。人们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彻底解决多年困扰中国足球发展的体制矛盾。在这个过程中，固然需要对中国足球历史和现状的全面把握，但更重要的是需要大量借鉴通过20余年改革开放、建立市场经济获得的体制变革知识。如果拒绝这些知识，仅仅在足球内部的经验上转来转去，将很难获得发展思路的突破，体制的变革很难成功。要想获得突破，必须跳出足球以外，在建立和完善市场经济的角度上看待和分析足球体制变革。

　　要想准确地把握中国足球的现状，必须对主导中国足球的两个核心因素??市场经济和官办体育有足够的了解。下面就对这两个主导因素分别进行分析。

　　市场经济和职业体育

　　所谓职业体育，或者称为商业体育，实际上就是要通过市场经济的手段来发展体育运动。既然如此，职业体育也理应服从市场经济的一般规律。

　　那么，市场经济的一般规律是什么？

　　区别于计划经济，市场经济中的人在安排投资和生产时不是按照上级的指令，而是按照市场中的价格。他们根据自己的条件，尽可能选择获利丰厚的领域进行投资和生产。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其他条件不变，某种商品或服务的价格上升，就会吸引更多的人来从事。反之，价格下降，人们则会离开，到其他的领域寻求发展。

　　因此，价格，而不是上级的指令，在市场经济中起着核心的作用，直接决定着资源的分配状况。消费者的需求，要通过购买意愿的表达，也就是愿意承受某种水平的价格，来告知生产者。生产者则根据价格提供的消费者需求信息，来安排生产，为消费者提供商品或服务。这个过程的原理非常简单，但实际的运行却可能非常复杂。不过，也正因为复杂，人们才能享受到各种各样的商品和服务。

　　现代社会的分工体系既庞大又复杂，专业门类极多，早已突破所谓三百六十行。即使生产某种简单的商品，比如一支铅笔，也需要世界各地成百上千的人协作才能完成。当然，他们不是生产一支铅笔，而是具有相当的规模。

　　那么，如何组织这种协作生产呢？靠某个中央管理机构的指令吗？计划经济者相信中央管理机构能够胜任这项组织任务。但实践表明，任何集中管理机构都不能胜任这项复杂的组织工作。人们只能利用那看似冷冰冰的价格来进行这种协调和组织工作。值得注意的是，当价格发挥分配资源的作用的时候，市场中人们的行为自然也就相应地表现为追逐利润。

　　从古至今，对于市场经济中这种追逐利润的现象，一直都有人表示不满。他们认为这种现象太粗鄙、太没有人情味，应该用其他的目标来代替利润这个无情的目标，比如事业发展、国家富强、平等、美、艺术、知识、真理等等。这些目标本身也许无可非议，但问题在于，这些目标不见得是所有人，甚至不见得是大多数人所向往的。因此，不管选择了什么目标，如果以追求那个目标为指导原则，那么势必就要压制那些对这个目标不感兴趣的人的愿望，而这就要借助强制，就要用官员的指令来代替价格，也就是用计划经济代替市场经济。这方面的实验人们已经做得够多的了。重蹈覆辙没有意义。

　　利润的好处就在于可以为所有人所接受。利润实际上是一种中性的目标，是达到其他目标的手段。人们尽可以靠自己在市场中挣得的利润去追求各自的目标，何必要把所有人的目标统一为一个呢？

　　因此，市场经济的根本规律就是要求，甚至迫使人们追逐利润。所有被称为“产业”的领域，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利润第一。

　　既然如此，当人们用市场经济的手段发展体育时，或者说发展体育产业时，实际上也就是把发展体育运动作为一种追逐利润的手段。在这方面，体育产业和其他产业并无差异。

　　以职业足球为例，联赛的组织者努力工作，为的就是吸引更多的观众买票，售出更多的纪念商品，电视转播权卖价更高，等等，等等，千条万计都是为了挣到更多的钱。投资者参股建立俱乐部，也是为了通过经营俱乐部获利。而教练和队员，自然也是为了得到尽可能高的工资收入。这一切不是什么“拜金主义”，而是市场经济、职业体育发展的正道。反对这种状况的人都是不理解或者不接受市场经济的人。

　　体育本来是一种锻炼身体的手段。由于人们游戏的天性，逐渐发展出各种各样的体育项目，人们在从事这些项目的运动时不但锻炼了身体，还会感到趣味和刺激。后来，聪明人发现，某些体育项目，比如足球，不但从事的人感到有趣，旁观的人也会得到某种满足，有些人甚至愿意为了得到旁观的机会而付费。于是，聪明人就专门组织人来进行体育比赛以吸引旁观者。比赛越精彩，吸引的人就越多，组织者的收入也就越多。后来，收入逐渐稳定，就出现了专门的比赛组织者和专门的运动员，这些人分别被称为职业体育的经理人员和职业运动员。而他们所从事的工作，被称为职业体育。

　　只有这样理解职业体育，人们才能理解职业体育发展的历史。欧洲许多国家的职业足球体系产生于19世纪后半期。那时根本没有任何重要的国际间赛事，创办职业足球联赛目的只能是为了追逐利润。中国许多人深信不疑的“国内练兵、一致对外”的主张其实是颇为荒谬的，是和职业体育背道而驰的。

　　行政机构的工作逻辑

　　中国足协目前处于中国足球体制的核心地位。尽管这个机构对外声称是半官方半民间的，但人们都知道那是一个毫无疑问的官方行政机构。他们的工作逻辑和其他的行政机构并无什么差异。

　　行政机构与在市场中靠利润生存的企业相比，工作逻辑有着根本的不同。其差异最主要的表现就是评估机制不同。任何机构中的工作人员，他们工作的努力程度和正确程度，都需要一种评估机制来衡量。企业的评估机制来自市场，以价格为核心。而居于市场以外的行政机构怎么办？不能用价格衡量他们的工作，需要其他替代性的衡量指标。

　　价格信号的好处在于，这种衡量指标最完善、最及时、最充分地反映了消费者的真实意愿。消费者选择商品或服务时，从来都不是只根据单项指标的高低。比如对于购买彩电的消费者来说，并不是屏幕越大越好，也不是图像越清晰越好，也不是价格越低越好，也不是购买越方便越好，消费者根据自己的经济能力，综合考虑几项指标后才做出自己的选择。至于消费者到底要考虑哪些因素，考虑到什么程度，对商品有什么要求，因人而异，很难简单概括。但市场使得消费者不必向生产者繁琐地分别介绍自己的具体要求，消费者可以把所有的要求“打包”，一揽子地合并为一个指标??“价格”，这样就可以把自己的意愿有效地告知生产者。

　　如果市场不存在，比如在行政机构里，“打包”的条件就不复存在。但是，对工作的衡量却仍然需要，这时，就只好退而求其次，也就是由主政者提出某个单项指标，作为衡量的标准。勤政者或许会多提出几项指标，但提出的指标再多，也不如“打包”形成的价格指标全面、准确。而且，提出的指标越多，测量、比较、监督等工作的成本也就越高。因此，在现实中，行政机构的指标往往既简单，又粗陋。相声讽刺说，灭鼠成绩以收集到的老鼠尾巴来衡量。其实，与现实中行政机构实际执行的衡量指标的荒谬相比，那并不算最可笑的。

　　虽然替代型指标不能令人满意，但是，某些政府部门提供的公共服务，比如国防和外交，是市场所不能提供的，这时，忍受这方面的不足而维持这些政府部门的存在，还属于可以接受的选择。

　　足协也属于行政机构，他们同样要面临衡量指标缺乏的问题，同样要找到一个替代型指标。这个指标一方面要运行成本不太高，同时还要使上司和社会公众基本能接受，相信这个指标可以有效地衡量他们的工作成绩。

　　足协找到了这个指标，而且用了很多年，这个指标就是国字号球队的国际比赛，尤其是重大国际比赛的成绩。

　　前面说过，任何替代性的指标都不如价格信号全面、准确，那么，足球领域的这个替代指标怎么样？好使吗？

　　这个指标同样不够全面、准确。国字号队伍的国际比赛成绩并不能代表中国足球发展的水平。这是一个非常片面的指标。

　　为了弥补这方面的不足，一直都有人呼吁添加新的指标，比如青少年培养力度、俱乐部经营管理水平等等，但这些指标往往比较难以量化，难于监督，足协可以很轻易地敷衍过去，比如敦促俱乐部造假账。因此，在实际中对足协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国字号队伍的成绩这个指标。

　　于是，中国足协的工作核心和重心就在于尽可能提高国字号队伍的比赛成绩。尽管他们在这方面的工作完成得很糟糕，但更糟糕的是，为了达到追求工作成绩的目的，他们甚至不惜以破坏中国足球的发展为代价。为了世界杯、奥运会而任意中断联赛就是这方面的典型表现。

　　甲A的历史中，由于对足协的管理不满，俱乐部与足协之间多次发生矛盾，有时这种矛盾还十分激烈。联赛也会因此而受到重大负面影响。但只要同时期国家队成绩尚可，足协的地位就无可动摇。只有国家队遭遇失败，足协才会面临真正的危机。

　　可见，中国足协的工作逻辑就是：对外宣扬自己的工作目标是发展中国足球运动，但实际上以提高国字号球队的国际比赛成绩作为真正的工作目标。

　　中国足球的基本矛盾

　　在对职业体育和官办体育机构分别进行了分析以后，本文开头提到的现行中国足球体制的深刻内在矛盾也就浮出水面了。

　　在现行的体制下，职业联赛的投资人是各个俱乐部所属的企业。他们投资于联赛，本来和投资于其他领域一样，是以盈利为目标的。但联赛的管理权却偏偏不在投资人手中，而在中国足协这个行政机构手中。足协的工作目标并不在于实现盈利，他们不关心联赛是否能够创造出更多的财富，也不关心投资人是否能够得到足够的回报，他们只关心国字号球队的比赛成绩是否得到了提高。足协实际上把联赛作为帮助自己提高工作成绩、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的工具。投资人在干什么？投资人在被迫花钱供足协去追求自己的目标。

　　这就是中国足球的基本矛盾。

　　对于足协来说，既然联赛是为国家队服务的，于是，一方面，只要国家队的成绩足以应付上司，足协就认为工作目标已完成，在提高联赛的管理水平上??那并不一件简单的事??但求得过且过，结果，导致假球黑哨层出不穷；另一方面，为了国家队的比赛，足协甚至不惜以破坏联赛为代价，比如任意中断联赛，限制外籍球员引进，制定莫名其妙的球员交易规则，强迫进行体能测试等等。这两方面的行为都损害了投资人的利益，使他们的投资难以得到应有的回报。

　　在职业联赛开展的初期，投资人被热爱足球的激情所推动，把盈利的希望寄托在将来，这个矛盾尚不是那么尖锐。另外，广告效应、和地方政府的关系、投资人的国企地位等等因素也使得投资人对回报的要求不是那么强烈，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商业越来越成为主导性的因素，这时，投资人越来越难以忍受没有回报的状况，越来越难以忍受自己的投资无偿地被他人使用。矛盾的激化不可遏止。

　　实际上，矛盾的激化表明了一个正面的事实：中国足球体制中的那些“不计盈亏”的畸形投资越来越少，要求正当回报的投资越来越多。这实际上是市场开始发挥作用，开始纠正现存的不合理状态。显然，任何一个商业领域中的投资人都不会容忍类似的行为。几个人投资建立一个企业，本来要用来挣钱，突然，一个专横的官员无偿地夺得企业的管理权，为了达到他的某个目的，肆意地挥霍企业的资源，同时，还要求投资人继续出资。这种情况和赤裸裸的抢劫没有本质的区别。在全社会努力建立市场经济和法治的今天，显得尤为刺眼。没有理由容忍这种情况继续出现。这个基本矛盾必须尽快得到解决。足球虽然广受关注，但也不至于为了足球而牺牲基本的公正和权利。欧洲的“博斯曼法案”已为世人作出了先例。足球必须服从于法律和基本的社会制度。

　　要想消除这个基本矛盾，有两种选择。

　　一是按照体育总局某些高级官员的意见，足协在维持对中国足球管理的垄断权的同时，彻底放弃职业联赛，重新恢复专业体制。在这种情况下，足协得到了继续追求自己工作目标??提高国字号球队的比赛成绩??的机会，同时又不必依赖其他的投资者。当然，那时，体育总局将负责为足协付账，也就是为足协筹措到足够的资金。

　　也许是奥运会的优异成绩使得体育总局的高级官员们形成一种认识，认为放弃职业体制，恢复过去的专业体制，仍然可以取得好的比赛成绩??在以成绩为政绩这方面，体育总局和足协有着高度的一致??这种认识的错误性是显而易见的。抱持这种认识，只能表明体育总局的高级官员们的思想极端落后于时代，甚至赶不上1992年足球体制开始改革的时候。

　　以奥运会的成绩来说，可以发现一个规律：中国得胜的项目，一般都是以专业体制对抗其他国家的个人体制。由于专业体制投入的资源较多，当然胜算较大。可是一旦局面变成了以专业体制对抗其他国家的职业体制，市场经济在动员资源方面无可比拟的优势就使得中国几乎毫无取胜的机会。除了女排这个传统优势项目以外，中国的大球项目几乎全面失败，这不是偶然的。大球项目一般商业潜力较大，适于开展职业体育。

　　现在，即使是在半职业的体制下，全国每年投向足球的资金总额也数以亿计。废除了职业体系后，所有的商业广告、赞助、直接的投资都将消失，同时，那些为了挣钱而努力打比赛的优秀运动员和教练员自然也将另觅他方。怎样吸引他们留下来继续搞足球？更重要的是，怎样使家长继续把未来的球星们送去练足球，而不是去打篮球、练跨栏？体育总局为自己承揽下这样一个沉重的负担，其勇气可谓令人赞叹。但足球是世界上发展最为充分的职业体育项目。体育总局在这个领域想要靠着专业体制对抗他国的职业体制，无异于举着大刀长矛去和坦克飞机作战，结果不问可知。

　　二是足协放弃对中国足球管理的垄断权，由投资人自己建立职业联赛体系。这个体系可以是几方联合而成，也可以由一方起主导作用。以中国地域之广、市场之大，在不同的区域和不同的层次上，这样的联赛体系甚至可以同时存在多个。当年美国的职业篮球联赛就有三个，经过市场竞争，最终NBA一统天下。只要存在市场竞争，什么假球黑哨、过高的工资、球员不敬业、票价不合理，都可以得到解决。职业联赛向观众出售的是一种名为足球比赛的商品。种种弊端都可以概括为此种商品不适合市场需求。只要市场环境正常，畅销商品的产出不成问题。至于那些生产不适合市场需求商品的人会得到怎样的下场，不用说了罢。

　　中国足球的发展需要解放思想

　　半职业、半官办的混合体制不但为中国足球制造了许多现实的棘手问题，也在人们心中形成了相当的思想混乱。即使目前的足球体制变革取得进展，未来中国足球的进一步发展也需要人们解放思想，破除种种的束缚，以充分开辟发展的空间。

　　首先要明确的一个问题就是：到底什么才是中国足球运动的真正发展？

　　足协试图用国字号球队取得好成绩来作为回答，必须承认，这个答案确实被很多的人所认同。这些人主张：联赛的作用就应该是为国家队培养力量。但是，这种想法是和世界足球的发展直接矛盾的。

　　一般认为，欧洲五大联赛代表着足球发展的较为充分的状态。五大联赛中，又以意、英、西的联赛最为成功。但这三个国家的国家队的成绩近年来一直不理想，与他们联赛的发展水平十分不相称。但这能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的联赛不成功吗？法国国家队近年来的成绩不错，但他们国家队的主力队员几乎都在其他国家的联赛效力。虽然，从经验上来看，拥有高水平联赛的国家一定会是强队之一，但是实际上，国际大赛中成绩突出的国家，往往并不是那些拥有最高水平联赛的国家，比如捷克、荷兰，南美的巴西、阿根廷。虽然这些国家的国家队水平称雄于世，但本国联赛的发展实在令人难以恭维。可见，联赛和国家队的水平之间其实并无什么直接的联系，并不是有了好的联赛就一定会使国家队成为世界顶尖球队。我甚至以为，特别成功、过分激烈的联赛会使球员十分疲劳，反而不利于国家队的比赛成绩。想想2002年世界杯上的法国队。

　　从另一个角度说，如果联赛的作用是为了服务于国家队，那么五大联赛简直可以被认为是极端的失败。在重大的国际比赛中，往往会出现这样的现象，某国的国家队败于自己的联赛培养出来的对手。这方面的例子不胜枚举。这不是卖国求荣吗？想象一下，如果某个韩国或日本的球员在中国的联赛中效力，通过比赛水平不断提高，后来在某一次世界杯重要比赛中，对手正是依靠这名球员的关键表现击败了中国队。那时，国内的舆论将会作何评论？是否将会痛斥那倒霉的俱乐部，进而呼吁足协加强对引进外援的管理和控制？

　　再说，如果认为各国举办联赛是为了提高国家队水平，那么，国际足联举办世界杯又为了什么？为了提高地球足球队的水平，以在宇宙杯大赛中战胜火星足球队吗？

　　因此，中国足球想要发展，首先要认清什么是足球的真正发展。我认为，足球的真正发展至少应该包括以下内容：足球在社会生活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直接间接从事这项活动的人越来越多，比赛的精彩和激烈程度得到提高和保持，等等。这是一个内容非常广泛的概念，决不是国家队的成绩可以概括和代表的。不过，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所有这些内容可以“打包”为一个指标，那就是足球产业创造的财富越来越多。

　　基于这种认识，就要恢复联赛的本来面目。联赛的目的就在于创造利润，使投资人实现尽可能多的盈利，使教练、队员等尽可能得到满意的收入。国家队的成绩应该只是联赛发展的一种副产品，而不是联赛的主产品。如果这种副产品的质量很高，当然很好。但如果质量不那么令人满意，也不能说明什么。联赛本来就不是为了这种副产品而存在的。联赛的主产品是精彩的比赛，举办者要靠这个主产品获利。一个联赛，如果不能实现盈利，其国家队水平再高也将难以为继。相反，一个联赛如果获利颇丰，国家队水平虽然不能保证一定是世界一流，但所在国的足球必定繁荣兴盛，而且国家队的成绩也不会差到如今日中国足球这样的低劣境地。

　　如果能够确立联赛以利润为本的原则，就可以实现许多措施上的突破，为中国足球的全面繁荣创造条件。在这方面，也许可以看看世界上最成功的职业体育??NBA的经验。

　　以利润为本，也就是以观众的兴趣为本，因此，NBA的举办者终日忙碌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吸引观众。为此，他们甚至不惜修改比赛规则：将上下半场改为四节；禁止联防，只许人盯人；扩大三分线的距离；将30秒违例改为24秒……这些做法并不是为了提高美国国家男子篮球队的水平。NBA的举办者对此兴趣很少。但这些做法毫无例外地会提高比赛的对抗和激烈程度，从而可以达到吸引观众的目的。NBA还根本不考虑限制外籍球员，有些球队中甚至美国球员已成为少数。而且，正是这些在NBA成长起来的外籍球员在奥运会上击败了美国队。如果按照“国内练兵、一致对外”的原则，怎么评价NBA呢？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那些原本为了吸引观众的特殊规则，比如四节制、24秒，最后却被世界各国普遍接受，最终使通行的篮球规则被修改。

　　NBA的一个现象似乎很少被提及，那就是它的主办者似乎并不认为自己是在办一个美国的篮球联赛。他们的眼光在利润的指引下早已具有了世界意义，这不仅仅表现在NBA毫不限制外籍球员上。加拿大的球队在NBA征战，NBA的比赛安排在日本等国进行，NBA正在着手开发中国的市场……最具象征意义的是，NBA把它的总冠军称为WORLD CHAMPIONS（世界冠军）。这其中包含的自信和开放岂是那些蝇营狗苟于乌纱帽之辈所能理解的？对这种自信和开放，市场给予了丰厚的回报。也许美国国家篮球队不能永远夺得国际比赛的冠军，但美国篮球的繁荣确已达到难以企及的程度。

　　以中国人口之多、地域之广，可以说本身已构成一个世界。击败韩国、击败沙特、世界杯出线、进入16强……这些小小的目标难道就可以满足中华世界对足球的胃口吗？远远不够！中国足球人应该突破一切阻碍，无论是思想上的，还是组织上的，无论是国内的，还是国际的，运用市场经济的手段，动员起尽可能多的资源，不但使中国观众能够大量欣赏到最高水平的足球赛事，也为世界足球的发展开辟出前所未有的广阔空间。

　　对中国足球职业联赛的一些具体建议

　　对于一种像足球职业联赛这样的复杂体系来说，包含两种层次的秩序。一种是作为基础条件的核心秩序，包括俱乐部投资的自主性、收益的法律保护制度等等。这些核心秩序需要由外部力量建立。在建立了这些核心秩序以后，联赛的框架结构就会形成，参与联赛的各方会在此框架之内，以自愿协调的方式，继续发展出联赛运行的具体秩序，比如比赛形式、比赛规则、转会规则、争端处理机制、裁判机制等等。

　　本文更关注核心秩序，因为中国足球目前的所谓体制缺陷正表现为核心规则不完整和不合理。至于具体的运行秩序，要依靠利益相关者彼此互动博弈而形成。但作为一个关心中国足球的人，笔者还是想在这方面提一些自己的意见，既供各方参考，也是以实际行动参与到互动博弈之中。

　　（一）过渡的方式以另起炉灶为好。前文已说过，足协的工作逻辑是和真正意义上的职业联赛格格不入的。试图在这两者之间进行协调，成功的可能性很小。而且，现有的投资人情况不一，说服他们，取得他们的支持，困难很大。因此，最佳的方式是完全放弃现有的联赛资源，另起炉灶，打造一个全新的、完全由商业原则支配的联赛。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摆脱官办体育的影响。如果寄希望于在现有的联赛体系内动手术，不仅代价高昂，而且很可能仍旧得到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实现“单干”设想的有利条件是，目前积极主张变革联赛体制的“改革者”中，有好几家实力强大的俱乐部，比如中信国安、大连实德。在这种情况下，完全具备“单干”的条件。我设想，以这两家俱乐部为骨干，通过收购等手段集中国内六至八家现有的中超、中甲球队，然后大胆举措，争取韩国、日本至少各有一支球队参加。新的“东亚超级联赛”就可以举办了。这种跨国的联赛可以说是世界足球的一个突破，不但市场潜力巨大，对观众有特殊的吸引力，而且可以借此彻底摆脱足协干预的可能。

　　（二）建立高水平的管理团队。必须改变只能由退役运动员管理足球的现状。要聘请熟悉法律和市场经济、企业管理，了解国际足球动态的的人员来管理联赛。建议从欧洲五大联赛、日本的J联赛，甚至从NBA延聘高水平的管理人员。

　　（三）建立多层次的联赛体系，比如在北京，可以建立以区为单位的市内联赛。这样，不仅为顶级联赛建立了人才培养机制，而且创造了更多的职业球员职位，也更大限度地挖掘了利润。

　　（四）加大引进外籍球员的力度，最好把这个联赛也办成小世界杯。

　　（五）如果足协仍然勉励维持中超联赛，如果那些改革的观望者继续留在中超联赛里，“东亚超级联赛”将毫无留情地吞噬他们。不过到那时，这些后来者的地位是无法与发起者相比的。对改革观望而不是积极投身，也是有风险的。

　　现在一些论者举出一些具体技术困难，认为“单干”不可行，比如场地租赁、与国际足联的关系、引进外援的困难等等，我认为，事情能否成功，关键在于市场运作成功与否，只要利润丰厚，具体的技术困难都不难解决。在商业世界里，资金是最强有力的武器。不要认为这很肮脏，资金的运用一定是依靠双方自愿的交易。这比那些强迫别人就范的官员指令更符合公平和正义。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建议终归只是主观的想象。到底中国足球会发展出怎样的具体运行秩序，只能由所有的利益相关者的实践来决定。市场的智慧超过最高明的学者。20年的经济改革在中国创造出经济发展、社会进步的巨大成就。足球也不会例外，只要有了健全的职业足球体系，中国足球的发展不可限量。

　　作者系铅笔经济研究社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