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觉醒年代》中有段辜鸿铭先生演讲：“在我们中国人身上有其他任何民族都没有的，难以言喻的东西，那就是‘温良’。产生于我们人性的深处——心灵的激情或人类之爱的那种意义上的情感。”（原话见辜鸿铭《中国人的精神》一书）中。温良，是泥泞中的搀扶，是风雨中的牵手；是酷暑中的一杯凉茶，是饥饿时的一碗热粥。

温良，是即便自己深陷黑暗，也努力向世界释放微光；是即便自己身处平凡，也时时心系他人。温良，是不惜一切的救援，是感同身受的怜爱；是舍己为人的伟大，也是同舟共济的恩情。

瓯越大地自古民风淳朴，厚德崇善。历史上和现代的温州好人都以乐善好施诠释这座大爱城市、诚信社会、道德高地。作为中国商品经济的发祥地之一和中国民营经济之都，作为孕育出敢于闯荡世界的温州人的神奇之地，温州慈善公益蓬勃发展，并且有着突出的特点，因而具有特殊的意义。

温州慈善之所以能独具特色，与温州的地理区位、经济模式、文化内涵以及城市精神密不可分。如今，本土温州人好善成风，来温从业、经商的新温州人踊跃参与慈善；世界温州华侨热心回报祖籍地，并在国外开展慈善；全国各地温州人善行天下，又踊跃回馈家乡。构成了慈善的立体画卷。温州慈善具有如下突出特点：

一

（一）善播民间
慈善是一种具有广泛群众性的道德实践。善播民间，是“人人心怀慈善，人人参与慈善”理念的一个生动体现。

播，是“传扬分布”（《辞源》）。善播民间，温州民间广泛传扬善意，城乡普遍播撒善种，群众不断力行善举。

播，是“播植培育”（《辞源》）。善播民间，温州政府着力建立全方位的慈善支持体系，推动慈善事业发展。

（1）营造崇善氛围。强化正向引导，树立崇善向善的良好风尚；开展全媒体有形宣传，形成“慈善+媒体=正能量集聚”；设立慈善奖、慈善排名榜，奖掖慈善先进，挖掘慈善典型，树立慈善榜样；号召国家公职人员参加慈善，发挥带头作用；慈善文化研究，弘扬中华美德。

（2）实施为善政策。制订、落实慈善税收优惠政策、财政补助政策

（3）创造从善环境。制定慈善发展纲要，实行慈善事业总体布局；建立慈善资源信息平台，为慈善组织、个人提供综合信息服务；开展社会协作，帮助慈善组织利用各种社会资源；协调各类慈善组织关系，着力形成慈善合力；有效实施慈善监管，促进慈善健康发展。

（4）提供行善支持。提供资金物资支持，解决民间慈善组织的实际困难；开展慈善专业培训，进行业务指导；抓好孵化平台建设，催生、培育更多民间慈善组织。

从《慈善法》的界定来看，现代慈善的本质是非官方的，而温州慈善民间色彩更为浓郁。民间慈善活跃、兴盛，这是一个亮眼的慈善景观。

与“民营经济之都”地位相称，温州民营企业发挥慈善公益的生力军作用。青山控股、华峰集团、森马集团、奥康集团、乔治白公司、报喜鸟公司……，都是大手笔献大爱心、大项目见大成效。

温州民间慈善力量宏大，包括各个阶层的爱心人士，他们都是具有温州本地特色的慈善力量。温州市城市志愿者服务排名指数位列全国第二。慈善公益界非常看重的草根组织、草根慈善，在温州更加突出，好一个“民间有慈心，草莽多善举”——

“红日亭”坚持５０年做善事，“夏送伏茶冬施粥，人间大爱在温州”；

“兰小草”希望用３３年时间，匿名捐献“星语心愿”善款；

苍南县壹加壹应急救援中心，15年来数千名救援队员参与灾害救援3000多次，并孵化不同领域的公益组织20多家；

“高温青年”，一帮各界“高能”“温暖”的青年走到一起，抗击新冠疫情，上半场组织境外抗疫物资助力国内多地，下半场通过出口抗疫物资驰援亚欧美非30多个国家；

“雪君工作室”、“陈忠工作室”也带有很大民间性质，千方百计为群众排忧解难，并设计开展各类慈善公益项目，涉足慈善公益广阔领域；……

这些都是温州民间慈善的范例，是温州慈善的品牌，具有很大的影响力。按徐永光的说法，是温州慈善文化的生动写照。

作为侨乡，温州还有一个浓墨重彩的“民间慈善”，就是多年来温州华侨回报家乡。从济困到扶贫，从助医到办学，从救灾到抗疫……在各个时期都有动人义举，留下美丽佳话。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一部洋洋三十六万言的《温州海外移民与侨乡慈善公益》，满满记录了各个时期温州华侨的善踪。

在全国各地，温州人行慈善、做公益、献爱心，也是很“民间”，很鲜活。举几个杭州的例子——
郑壹零，从1995年家族慈善参与者到协调几百家机构参与汶川、玉树、雅安等国内几乎所有大型灾害救援行动；从规模化产品“公益小天使”到系列开展公益培训……，展现温州人的慈善公益大能量；

滴水公益，祖籍温州、公益界昵称“大北”的魏钧发起，以支教、捐赠、助学、救援、心理帮扶、社会互助等形式，“让更多的人参与快乐公益”，15年来，平均每年组织公益活动400多场；并在全国延伸发展50多家；

张能庆公益服务站，18年坚持，开展了“杭州清篮行动”、“银丝坊公益理发店”、“为礼让斑马线点赞” 、“无烟西湖”等一个个响亮的公益项目；

乐动汇公益健行服务中心，大范围开展以困难人群眼疾治疗为主“温情明眸”公益项目；

刘柏顺的益优公益，开展关爱困难学生成长的“校园梦想屋”、“校服变形记”公益项目；戚宝兴公益服务中心，为社会福利单位、特殊人群清洗家电；

林晓静的小胖威利关爱中心，“疯狂”地在全国推动儿童罕见病小胖威利疾病科普宣传,推动小胖威利得到及时准确的诊断和科学系统的有效治疗；……

在杭州有个“瓯越慈善沙龙群”，其中像这样的民间公益人士有几十位，做得风生水起。
善播民间，温州有事迹、有典范、有故事、有历史、有品牌。

（二）善行天下
“地球上也许有鸟儿飞不到的地方，但没有温州人去不了的地方。”温州人闯荡四面八方，在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有200多万温州人，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

温州人在财富积累后把慈善公益做到四面八方。生意做在哪里，慈善的果实就奉献哪里，公益的种子就播撒哪里。现在可以说是——生意兴隆“利”四海，财源茂盛“益”三江。外地纷纷有人称誉“温商”是“温善”。

不止是温商，温州善行天下还有大批不是经商的在外温州公益人，他们则是自开资金门路、自创“造血”功能，持续开展慈善公益，十分难能可贵。

“善行天下”成为在外温州人的标签，与“敢为人先”、“抱团合作”的精神一道，构成了在外温州人的主要特征。

在外温州人踊跃参与当地慈善捐款。据有关部门统计，全国各地登记的温州商会基本都有企业、个人在当地捐赠记录。2010年初,北京温州商会联合上海、天津、重庆等11个市温州商会，向中国志愿服务基金会捐赠1100万元起步基金,成立了“温商联盟志愿服务文明公益基金”，就全国温州商人慈善公益平台化、专业化进行有益尝试。

2020年春节期间，面对突发疫情， 268家全国地级市以上温州商会和各地温商积极响应，捐款捐物。武汉一地就有唯品会捐赠2000万元，意尔康、赫基集团各捐赠1000万元人民币，珀莱雅股份设立1500万专项基金金……。

温州人善于在各地开展富有成效的慈善项目。以杭州为例，杭州市温州商会以杭州市温商慈善基金会为平台，开展了形式多样的公益慈善活动，形成了一批长期性、固定性的慈善公益项目，如聪慧行动、瓯越情教育基金、浙江大学瓯江潮助学金、“教育新视域”教育教育公益活动、“瓯越仁心”医疗公益活动、“温商情·瓯越红”献血接力活动、“温州伏茶”等。

青山慈善基金会在全国20个省份开展慈善项目，国外有印度尼西亚、津巴布韦，关注人才培养、孤儿救助、教育医疗、重灾救助。新湖公益足迹遍布大陆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及香港特别行政区，涉及赈灾济困、乡村振兴、扶智助学等多个方面。

永嘉民企浙江君兰文旅有限公司，温州医生彭来恩，在外温商严立淼、叶正猛和在外温商企业贵州铁枫堂生态石斛有限公司等，参与东西部协作，有效助力贫困地区脱贫攻坚，荣获全国脱贫攻坚先进称号。

世界各地温州华侨华人有70多万人，他们在居住国特别是远去非洲贫困地区开展慈善；在抗击新冠疫情期间许多温州侨团打了上半场又打下半场，作出非凡的贡献。上述雪君工作室、高温青年，慈善公益都做到国外。

在外温州人创下令人瞩目的商业版图和其它成功事业，善行天下已经成为全新注脚。他们为各地带去温州人的满满爱意、无私奉献，也为温州形象、温州声誉加分。

有报道说，温州市文明办积极开拓发现“好人”的渠道和范围，把视野拓宽到全国温州人乃至全球温州人范围，让温州“文明城市基因”传播更深更远。已经把“温州慈善”概念扩大为“温州人慈善”。

（三）“善”于创新
温州人，嗅觉灵敏，思维跳跃，不墨守成规，善开拓创新。如同温州人在发展市场经济善于超前、争创第一一样，温州人做慈善公益，大胆争先，敢于探索，勇于创新——

叶康松慈善基金会，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以捐资人姓名冠名的非公募基金会；

王振滔慈善基金会，是全国第一个以民营企业家命名的非公募慈善基金会；

杭州市温商慈善基金会，是全国第一个由商会发起的慈善基金会；

温州慈善总会侨爱分会是全国第一个以海外侨胞为成员登记的地方慈善组织；

正泰公益基金，是浙江省首个以公益命名的非公募基金会；

鹿城社会组织发展基金会，是全国第一个在市级民政局登记（民政部授权）的非公募基金会；

苍南壹加壹应急救援中心，是全国第一家在民政部门登记注册的社会应急机构，中国唯一具备水陆空救援队伍的民间团队；

南都基金会，是最早的非公募的资助型基金会之一，发起建立的“中国好公益平台”，是中国第一个将优质公益产品与社会需求有效对接的平台；

新湖集团与深德公益的育团队共同成立“新湖·育公益创投基金”，是中国第一个人民币注册登记的公益创投基金；

新湖期货公司在全国最早创设实施“保险+期货金融扶贫”项目，荣获联合国粮农组织全球减贫最佳案例；

２０岁出头的温州姑娘章莱创办的“公益头条”，是全国唯一一家垂直领域的大型交互式公益IP（Intellectual Property，超级知识产权产品）；

郑壹零、魏钧推动成立的华夏公益服务中心，曾汇聚了国内4000多家社会组织；

温少波于２００８年，在杭州创办的社会企业“携职”，携手大学生 共创求职路，成为中国最早成功运作的社会企业之一；

温州在全国率先建立义工数据库，创新“互联网+义工服务”平台，实现义工管理规范化、科学化、快速化；……

温州人慈善公益最大的创新是，被公认为中国慈善公益领军人物的徐永光，于３０多年前为中国青少发展基金会创设了“希望工程”。希望工程不仅是支持教育发展的大型公益项目，而且“成为一条纽带,为形成平等、团结、友爱、互助的新型社会关系,为形成良好的社会风气作出了贡献。”

温州人慈善公益最大的探索是，徐永光倡导大胆借鉴、引入市场手段开展慈善公益，受到温州慈善公益人的广泛认同。各地在开展丰富多彩的慈善项目同时，探索实施了社会企业、影响力投资、金融慈善等新型的慈善公益。

创新是温州人身上突出的文化基因，创新是温州最大的特质，成为支撑温州人闯出新路子、干出新事业的强大力量。创新，也是慈善公益不竭动力。创新能拓宽路子，创新能扩大战果，创新能增强实效。创新有效推动慈善公益运行，带来慈善公益的提质增效。

二
温州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先发地之一，改革开放以来，温州人善播民间、善行天下、“善”于创新，是对现代慈善的深刻理解和身体力行。温州在商品经济发展早期，曾被不少人误解为“追求钱财、唯利是图”。如今，慈善公益健康发展，并形成鲜明特色。温州慈善，除了慈善不言而喻的一般意义之外，无疑还有它的特殊意义。

一是诠释了“义利并举”的务实理念
温州人的价值观深受永嘉学派的影响。永嘉学派主张“经世致用，义利并举”，重视事功，反对空谈大义。与程朱理学主张“以义抑利”、使道义成为空洞说教不同，永嘉学派反对“尊性贱欲”，主张“以利和义”。永嘉学派集大成者叶适强调：“利，义之和。义，利之本。”“既无功利，则道义者乃无用之虚语尔。”所谓“义”，不是一味否定人对物质利益的合理追求，如果为了他人或公众的利益而能牺牲个人利益，其行为则达到了“义”的境界。

日本近代工商业的精神领袖涩泽荣一写了一本书名叫《论语与算盘》的影响力很大的著作，受永嘉学派影响，也提出“义利合一”，主张伦理道德与经济的统一。中央电视台《大国崛起》节目说：“一手握《论语》，一手握算盘——日本崛起的秘诀。”

温商擅长创业创富，擅长用商业成果回馈社会，诠释了“义利并举”的务实理念。温州慈善以实际行动对“义利并举，以义为先”作出新解——义，是慈善公益的理念基础；利，是慈善公益的物质基础。

有人说得好，在温州人的血液中，有义利并举的传统基因；在温州人的心底里，有新时代公民的社会责任；在温州人的灵魂中，有为人仗义的道德原则。

二是凸现了“为富好仁”的美好追求
长期以来，一直有人以讹传讹，顽固地把“为富”与“不仁”，并言之凿凿地说是孟子讲的。其 实，《孟子·滕文公下》中的“为富不仁，为仁不富”是引用阳虎的话，这里的“富”是特指滕国国君“征收赋税”。表达意思很明确，国君要实行仁政，征收赋税要有限度。同一段话里，孟子恰恰是主张“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

儒家始祖孔子更是提倡“富而好礼”。孔子并且认为，要使老百姓富裕，富裕也是道德教化的基础（“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论语•子路》）可见，“富而好仁”与“富而好礼”一样，在逻辑上是可通的。》

《史记》赞誉范蠡：“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再分散与贫交疏昆弟。此所谓富好行其德者也。”率先发展商品经济的温州，多年来慈善公益发展活跃，是“富好行其德”现代升级版，现实地凸现了“富而好仁”的美好追求。

人们习惯说温州人是东方犹太人。犹太人善于理财并崇尚金钱，由于欧美社会长期的反犹主义荼毒，犹太人总被刻画成唯利是图、金钱至上的吝啬鬼形象，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威尼斯商人》中的夏洛克。实际上，犹太人是具有良好慈善传统的民族，“施善行”是犹太人奉行的道德准则。犹太人的慈善观跳脱出一般性的救济概念，成为具有悲天悯人情怀、全体民众皆需参与的义举。从这个意义上说温州人是东方犹太人，是一个不错的说法。

财富与慈善是一个辩证关系。有慈爱之心，则没有财富也可做好事；有险恶之心，而又富裕则是“为富不仁”。当我们从事慈善之时，财富则成为慈善资源，“富”就是正能量，“富”提供了行善的更大便利、基础、条件。有人认为温商“善行天下”，是因为在“商行天下”的过程中，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准确地说，善行天下，首先是有善心，而资本积累为行善加力。

通俗点说，有善心的温州人想得明白，自利利他有机衔接，财富共享最有价值。

关注、研究温州慈善，对于正确理解经济发展与慈善事业的关系，对于深入探索先富帮后富，促进第三次分配、实现共同富裕都具有很大意义。

作者：浙江新湖慈善基金会秘书长 叶正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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