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100 年里,汽车的真实价格持续下跌。人们很难想象,汽车有一天会变成 “理财产品”,从去年 11 月开始,买特斯拉汽车比买特斯拉股票还赚钱。这期间,本来售价 23.5 万的特斯拉后轮驱动版 Model 3 连续涨价 3 次至 27.9 万元,涨幅达 18.7%。同期,特斯拉股价跌了 17.7%。
其他电动车品牌很快跟进,今年初以来,比亚迪、小鹏、理想、蔚来、哪吒、威马纷纷涨价,涨幅主要在 10000 到 20000 之间。
助推电动车涨价的最重要因素,是已持续了 16 个月的锂涨价。相比已被热议一年多的芯片,锂更能影响一个普通消费者的购车花费。
芯片只占一辆电动车约 10% 的成本,且汽车需要数量庞大的芯片,少数几个品类的匮乏并不动摇整车定价逻辑。
动力电池才是成本的大头,占比近 4 成。电池中,正极、电解液等材料又吃掉了 50% 的成本,而多种正极、电解液的制造,都离不开锂。
2021 年 1 月至今,碳酸锂——这一制备多种锂电池原材料的化合物的价格,从 5 万 / 吨上涨至 50 万 / 吨。
去年底之前,当碳酸锂还未触及 30 万 / 吨时,整个电动车产业链还能勉力消化成本,死守车价不涨。去年产量超过 90 万的特斯拉,甚至能靠规模优势多次降价。
而今年以来,随着碳酸锂价格头也不回地突破 40 万、探至 50 万,涨价终于传导到了最终消费者。
一台 60 kWh,续航约 500 公里的电动车需要使用约 30 kg 碳酸锂,这意味着 15000 元的成本,是去年初的十倍不止。对大量价格敏感的购车者来说,这个金额足以左右买还是不买。
这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局面。汽车是高单价、低频次的非必需品,大幅涨价意味着需求减少,整个产业链将共同承担苦果。
不管是在锂价上涨中获利的上游锂矿公司、锂盐生产商(锂盐指碳酸锂、氢氧化锂等锂化合物);还是已抗了一年多,饱受涨价煎熬的中游正极、电解液等电池材料制造商;下一环节的动力电池厂商和最末端的车企,无人幸免。
对支持用电动车替代燃油车的政府来说,这也不是个好消息。占中国商品零售总额十分之一的汽车市场近年来增长停滞,电动车被认为是能改变局面的新拉动力。
涨价的根源是供不应求,电动车是一个新兴行业,下游需求快速爆发时,上游资源的开发速度常会被甩在后面。
锂资源又相对稀缺,它不像造车身的钢铁,造芯片的沙子那样储量丰富。如不计算电池回收,目前已探明的锂资源还可使用 40-60 年,且集中分布在南美、澳大利亚等地,中国作为锂的最大消费国,锂资源并不丰富。
锂价上涨,也是疫情扰乱下,全球进入物资紧缺时期的一个切面。
2020 年初爆发的疫情一度使行业对汽车消费悲观,累积的需求在 2021 年爆发,加大了涨价的烈度。
汽车业对锂的渴求,殃及了一些用锂量更小,但同样找不到替代品的领域和人。这包括消费电子锂电池公司,去年 10 月底碳酸锂接近 20 万时,一些给电子烟、耳机做电池的公司已经放假、停产,到年底锂价达到 25 万时,部分手机电池公司也开始停产。还包括双向情感障碍患者——碳酸锂同时是抗躁狂药物,对抑郁症也有辅助治疗作用。
锂的上涨及其连锁反应,显示了一个看起来井井有条的系统如何失衡;设想中的新能源普及进程如何碰壁;被卷入其中的公司和人们做了何种努力,以保住自己的生存与发展机会。
2021 年 1 月 7 日,一个周四,正极供应商天津斯科兰德总经理李积刚和上游贸易商谈好以 5.5 万一吨的价格购买碳酸锂,他当时没急着在当周落定合同。仅仅过了一个周末,这单生意黄了——有人用 6 万一吨的价格买走了他谈好的货。
李积刚意识到,锂要开始涨价了:“我从业近 20 年,从未见过这种一天一个价的情况。两天涨 5000,100 吨货就是 50 万。” 他给自己定下一条交易原则:买碳酸锂的合同要在一天内走完,不给贸易商耍滑时间。
但 2021 年的多数时候,贸易商都会拖延与李积刚的交易:有时是延迟交货,有时是拖延签合同。
周末休息日反而成了李积刚最难熬的时刻:此时贸易商不回信息、不接电话、不签合同,但碳酸锂的涨价却不会停止,他只能眼看着价格上窜,什么都做不了。
在李积刚这类中小玩家眼中,锂价上涨令人猝不及防,是一个他必须接受又无力左右的结果。而产业链里的龙头企业已提前判断了趋势,并做出了反应。
王晓申是中国最大的锂盐生产商赣锋锂业副董事长,他在 90 年代初进入锂行业,曾担任中国有色金属进出口新疆公司副总经理。王晓申告诉《晚点 LatePost》, 2020 初时他们就判断当年下半年,锂资源供应会转向紧张。
这是供需关系决定的:电动车销量快速上涨,这就需要用更多锂来制造更多电池。但汽车、电池的扩产节奏和上游锂矿的差异很大。新建一条电池产线,最快只要 9 个月,而一个已成熟的锂矿项目,扩产一般需要 12 到 24 个月,把新勘探的项目建设成熟,则需耗费数年。上游扩产跟不上下游,整个市场将走向供不应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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